将进酒 第159节(2 / 4)
屋内拨动算盘的声音顿时噼里啪啦地响起, 仿佛是适才的骤雨又在办事屋内下了起来。
梁漼山怀揣着内阁的票,坐在太师椅上, 把那聚集成堆的八城账本重新翻开, 埋首重算。他心算了得,又了解税赋, 过账的速度很快, 但为了稳妥起见, 还是在手旁备好了算盘和纸笔。
户部办差屋的雨下了通宵,其间只有杂役进出,为众人沏提神的酽茶。然而在这嘈杂声里,太后也彻夜未眠。
殿内焚香袅袅, 太后拨转着佛珠, 斜在榻上由琉缃姑姑捶腿。这殿内没有别人, 太后卸掉了东珠,合眼假寐的模样有些憔悴。
“指挥使已经跟福满通了气,”琉缃姑姑轻声宽慰道,“储君那头该有动静了。”
太后微张开眼,说:“今日在明理堂上议事,储君也插了嘴。哀家看孔泊然待她情有所转, 还真当成学生了。”
“这不都是让薛延清教唆的,”琉缃姑姑手上轻重有序,“她养在宫外边,哪懂什么政务?”
“不知进退,不分轻重,她想插手朝政,也得有那个底气才行。今日戚竹音不肯答应哀家,无非是觉得薛修卓还有退路。他们这会儿急着算八城余粮,”太后端详着自己缠绕佛珠的手,“尽管算去吧。”
灯火略暗,太后神情自若,没有半点慌张。
梁漼山越算越心惊,他在嘈杂的算珠声里几次拨算盘,可是结果就如同他心算的那般,户部复查的丹城粮仓储备没有问题,依照这个余粮数量推算,八城就是现如今大周最充实的粮仓。
怎么会这样呢?
梁漼山推开算盘站了起来,再次用帕子揩着面上的汗。
潘蔺靠坐在椅子上,被烛光照得面色惨白。他关在这里数日,揉皱的袍角昭示着世家公子的狼狈。他强吊着精神,用疲惫的双眼看着薛修卓。
“你年初稽查八城田税的时候,也知道他们粮仓的详细情况,”薛修卓也很累,他用湿帕子掩了会儿眼睛,恢复些许,“八城粮仓早就空置了吧?”
潘蔺以沉默作答。
“承之,”薛修卓改口叫潘蔺的字,“你放走姚元琢,是因为你仍存善念,你不是魏怀古之流,那么何必再昧着良心为他们办差?丹城去年饿死了很多人,如果朝廷不能重丈田地,归土于民,明年丹城仍然要饿死很多人。”
潘蔺喉间滑动,他略微地仰起头,盯着漆黑的房顶。
“戚竹音为求军饷屡次进都,启东守备军此刻还没有办法出兵,边沙十二部已经打到了边郡,”薛修卓熬出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挣扎,像是饱受折磨,他说,“承之,我需要粮食。”
不知从哪里飞出只蛾子,歇在窗上,在漫长的寂静中又再次飞离,扑向夜色。它游离在黑夜里,跟疾行的马车擦翅而过。马车停在府前,红缨才掀帘子,花香漪已经跳了下来。
“夫……”
花香漪提着裙摆,在跨入大门以后就跑了起来。她发间的簪子缀着明珠,在奔跑间剧烈摇晃。她喘着息,穿过复杂的前庭和长廊,不顾周围的惊呼,就这样跑进了戚竹音的院子。
戚尾正跟侍奉的人说话,忽然看见花香漪跑了过来,他一惊,还以为是来了刺客,当即喊道:“保护大帅!”
庭院内的亲兵霎时拔刀,顷刻间刀光闪烁,跟花香漪摇晃的明珠相互映衬,遮盖了泠泠的月霜。戚竹音一打开门,就被明珠溅了满身。花香漪仓促地扶着鬓边发,在略显急促的呼吸里渗出薄汗。
“丹城粮仓是空的,不论户部复查的丹城余粮有多少,”花香漪还攥着裙子,望着戚竹音,“……皆是障眼法。”
戚竹音把接住的簪子还给花香漪,看向戚尾。
戚尾即刻退后,转身疾步出院,唤人把消息呈报给梁漼山。
此刻天已接近丑时三刻,等到寅时二刻各位堂上官就要准备到宫门外候着,卯时准时入宫早朝,时间紧迫,无人敢耽搁。
潘蔺在薛修卓说完那句话后就彻底陷入沉默,他是饱读诗书之辈,没有办法直视薛修卓的眼眸。他凝视着屋顶,看到梁上经年失修的陈旧痕迹,那些没有被新漆遮盖的部位裸露在外,爬满了细密的虫眼,烂得一塌糊涂。
潘蔺坐在这里,却感受到了风。他默数着那些虫眼,在那寂静中用钝刀杀了自己。他明白薛修卓的神情可能只是伪装,然而他也明白薛修卓说的话都是实话。他待在牢房里的这些日子,沉默并非全是为了回避。
“我问你,”潘蔺迟钝地转过头,终于肯正视薛修卓,他说,“你为何要杀元琢?”
薛修卓靠在椅背,同样直视着潘蔺。
“你想要匡扶李氏,海阁老也想要匡扶李氏,你们一起扶持了天琛帝,换掉了花思谦,”潘蔺把戴着镣铐的手挪到了桌面上,“但是你又为储君杀掉了天琛帝……薛延清,你隐藏在潮浪里,我根本分辨不清你究竟是忠贤还是奸佞。”
潘蔺需要一个回答,薛修卓可以在这个问题洗掉自己不为君子所容纳的那部分,他只要给潘蔺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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