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节(1 / 2)
那时的平阳,早已是她的弟妇。卫青身居高位,陛下封大将军、大司马、长平烈侯,平阳委身下嫁,亦不算太委屈她。
彼年彼时,与当年光景,竟无一个样儿了。
多少年前,她为平阳公主府上歌姬,身没奴籍,显门达户从不正眼相与。平阳养着她。家宴盛欢时,她于舞姬婀娜的远影下望过平阳。公主居高,流眄溢彩,恁是这么一瞥,贵气无度。
她跪在殿下,与百数的舞姬一般,参拜平阳公主。
“殿下千岁永泰!”
——她从前这么称呼平阳。她的祝祷卑微而恭诚。那时平阳在她眼里,是如何高不可攀,平阳是千尊公主,那位“万年无极”的亲姊,而她,屈屈舞姬,命似草芥。
即便过了那么多年,她入主椒房殿,权掌中宫,面对平阳,仍是本能的畏惧谦卑。
她退了一步,向迎面而过的平阳勉强笑了笑——
“阿姊……”
她这样唤平阳。
平阳也微笑着,却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打量她。
她一愣,这才惊惶地发现,她的称谓这般尴尬。——“阿姊……”从前只有一人会这样称呼平阳。
她退后一步:
“公主,您……还好么?”
平阳道:“不好,万分的不好。”
她更惊,大祸临头的是椒房殿,是东宫,与皇帝的亲姊有甚关系?她卫氏一门若受屈,平阳顶多会因卫青的缘故受点牵连。但她毕竟是天子嫡亲的皇姊,谁能拿平阳怎样?皇帝念旧,便是因着往日情分,亦不会教平阳难堪。
平阳因叹一口气,像是自语:“据儿是我亲侄,他若不好了,我又岂会好?”她的声音拖的极缓、极长,像是没力道似的,却教人听了浑身一震。
卫子夫受不住了,差些儿便老泪纵横,因急询:“皇阿姊便摊一句话儿罢,天子那头……据儿可是不好啦?”
平阳侧转过脸去,她鬓下亦有微霜,淡淡的几绺,融进了发色里。毕竟天子都这般老啦,她年长天子些许,鬓下秋霜点染,寒暑易节,流光更负她。她微微挑了挑发,略促狭地笑:“是据儿做坏了事……”眉色便更深:“子夫,欠下的账,总要还的。”她缓淡地笑起来,略略带着一丝无奈:“我并未负欠任何人,这账,竟也要我还。据儿也是我的心头肉,打小儿看着他长大,他不好了,我又怎会好。尖刀子剜心似的……”
卫子夫便不说话。她知道,平阳刻意扎在她心头的刺儿,她是拔不掉了。长公主也有利索的嘴牙,毕竟是宫里深混过的女人么,一口唾沫和着一根倒刺儿。
是啊,平阳是在说她自作自受呢。
“那么……”她绞着素绢,眼泪从睫下滚落,当真是惶急的,那双苍老的眼睛,再不显当年灵动:“阿姊,您……据儿他……他还有法儿做……做太子么?”
平阳濛濛的瞳仁里浮现一丝惊讶:“太子?陛下废他是应当!你不问据儿能否保命,竟还想着储君之位?”
她急了,紧咬着唇,便不吭声。
好半晌,才道:“毕竟……毕竟他是皇长子……”
“没用的,”平阳道,“不管据儿是否蒙冤……他拿巫蛊人偶魇咒陛下!陛下吞不下这口气……天家权势勾斗,竟将父子君恩都扔进了明炉里,火一掀,便烧个精精光!子夫,你还不明白么,陛下甚么都有了,陛下自承天祚以来,饱食无忧富贵荣华,甚么都有了,他唯唯一个怕的,便是伤心!伤心呐!打小儿捧在手心里疼的皇长子,竟要害他!”
卫子夫嗫了嗫,刚想说话,却见平阳放空了目光,自说:“嗳,这火果真烧过来了呢。”卫子夫不解,因循着平阳的目光看去,只见远天之外,一片温吞的火烧云袭笼罩顶,像是燃旺了天火似的,在宫室穹宇之上,明堂堂地晃着。
是红光,大片的红光,罩在远处一座宫殿之上。
“是好兆头呢。”平阳自语道。
“子夫,你怕的不是操戈城外,你怕的,是这个。”平阳抬了抬下巴,便指向那片红光。卫子夫一憷,锁眉向婉心问:“红光所布处,是何方?”
平阳插口道:“天子降生,乃当此吉兆。……该生了吧?”
“不作数的,姐姐甭慌,”明到了这个时候,她还能稳稳当当立那儿,这许多年掌职中宫的资历,不算白混了,因说,“累史籍所载,遍红光所覆,此吉兆当托天子降生。据儿出生时,虽无红光祥云,但有真龙入梦,亦为大吉。阿姊莫为据儿太担心,皇位谁属,怕是连陛下都做不得主。”
“你这是甚么意思?”平阳瞳仁里略有惊骇,宫人眼中温婉敦厚的卫皇后,蓦地竟说出这番夹生狠话来,自是十分教人诧异。
那片红光所覆之处,是谁的宫室,自不必说了。数来钩弋夫人,亦是临盆的时候了。
平阳拂了拂袖:“我累了,问候了陛下便出宫回府,不扰皇后相送。”因是几步而走,繁复拖沓的长裙委地,多少年来,日暮春秋,汉宫的美人们华服香袭,一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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