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(1 / 5)
十来个人窝在他脚边,坐在救生艇积了水的船板上,他们紧抓着救生艇边沿的绳索,小艇绝望地沉浮在如山般起伏的巨浪之上,以及倾注的暴雨之中。
张敬梓虽然不愿意,但实际上已成为这艘沧海一粟般的小船的船长。他扫了一眼艇上的人:两个家庭,他的家人和吴启晨一家人挤在救生艇后方相互拥抱在一起。最前方坐的则是约翰·宋医生和那对从货舱逃出来的夫妻。张敬梓不知道他们的姓,只知道男人叫朝华,女人叫玫瑰。
一个大浪向他们扑来,艇上的积水变得更深了。张敬梓的妻子梅梅脱下毛衣,裹在疤脸女人的小婴儿身上。这个女孩——张敬梓悲哀地回想——名字叫宝儿,在这次航行中,他们曾把她当成船上的吉祥物。
“走吧!”吴启晨喊道,“往岸上开。”
“我们必须找找其他人。”
“他朝我们开枪了!”
张敬梓看着狂暴的海面,没看见“幽灵”的身影。“我们马上就走,但得先看看还有没有人可救。大家找找吧!”
十七岁大的威廉努力保持身子平稳,在雾气中眯着眼寻找。吴启晨青春期的女儿也一同协助搜寻。
吴启晨张口喊了几句话,他的脸老是看着别的方向,因此张敬梓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。
张敬梓将绳索缠绕在手臂上,双脚紧抵桨,稳住身子,驾着救生艇沿着福州龙号周围保持二十米的距离转圈。这艘货轮吃水更深了,一些受到挤压的空气变成泡泡,不时从船舱通气口和舷口中喷发出来飞得老高。那声音此起彼落,就像受伤动物痛苦的号叫。
“那边!”威廉大叫,“我好像看到有人影!”
“不可能,”吴启晨叫道,“快走吧!还等什么?”
威廉指着海面说:“真的有,爸,在那儿!”
离他们约十米远的地方,张敬梓看见一个黑黑的东西浮在一个较小的白色物体旁边。可能是一个人的头和手。
“别管了,”吴启晨又喊,“‘幽灵’会发现我们!他会向我们开枪的!”
张敬梓根本不理他,径自驶近那漂浮的物体。果然,那真的是一个人。他脸色苍白,不断地呛水,一副万分惊恐的样子。张敬梓想起来了,这个人叫桑尼。当所有偷渡者都在聊天或念书给家人听时,几个没有家人的单身偷渡者只能自己照顾自己。桑尼就是其中之一。他总是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,在整个航程当中,他老是一个人坐着,一脸愤懑,偶尔会恶狠狠地怒视他身边吵得太凶的孩子。他经常无视“幽灵”的严格禁令偷偷溜上甲板。一旦桑尼开口说话,又老是问太多聪明人根本不想多谈的问题,比如问他们到了纽约打算做什么,住在什么地方等等。
无论如何,毕竟桑尼现在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,张敬梓试着救他。
在一阵大浪打来后,水面的那个男人已失去了踪影。
“算了吧!”吴启晨愤怒地叫着,“他都不见了。”
坐在救生艇前方那个叫玫瑰的少妇也跟着吵闹起来:“求求你了,咱们快点走吧!”
张敬梓将救生艇跃上一道扑来的巨浪,以免被大浪打翻。当他们重新稳下来后,张敬梓看见约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,有一团橘色的东西上上下下起浮。那是蛇头“幽灵”的救生筏,正朝他们这里驶来。大浪在这两艘救生艇间升起,两条船上的人暂时都看不见对方了。
张敬梓加大油门,加速往溺水的男人那里开去。他喊道:“趴下!大家都趴下!”
一接近桑尼,张敬梓立即停下船,俯身探过橡胶筏厚厚的船舷,抓住这位偷渡者的肩膀将他拖上船。桑尼一被拉上来,便瘫倒在船板上,猛烈地咳嗽。另一声枪响划破天空,张敬梓把救生艇驶到福州龙号的后面,把它当作屏障,此时在他们附近的水面激起一道水花。
“幽灵”看见海里还有其他人在漂浮,便暂时转移了注意力。穿着橘色的救生衣漂浮在水中的是货轮上的船员,他们在离他约二十到三十米外的地方。“幽灵”火速朝他们那里驶去。
知道“幽灵”要来杀他们,这两名水手拼命朝张敬梓挥手,奋力地踩水,想逃离不断迫近的“幽灵”。张敬梓目测着距离,判断是否有把握在蛇头靠近并开枪前救起他们。海上的大雾、大雨、大风和大浪将会使得“幽灵”很难准确命中目标。可以的,他心想,他可以做得到。他准备加大引擎油门开过去。
突然,他耳里有个声音传了过来。“行了,我们该走了。”
说话的是张杰祺,他的父亲。老爷子撑起身子,靠近他儿子说:“先把家人带到安全的地方。”
张敬梓转过来看着父亲,点头说:“是,爸爸。”他把救生艇对准陆地,把引擎油门开足。
一分钟后,一声枪响划破天际,紧接着又是另一声。“幽灵”最终杀了那两名船员。原谅我!张敬梓痛苦地在心中呐喊,原谅我,他在心里对那两个水手说,请原谅我!
他回过头,看见一艘橘色橡皮艇从雾中向他们驶来,“幽灵”紧紧尾随着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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