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策行三国 第716节(4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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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分析大汉这百余年的土地兼并,杨修把人口、土地数量和皇室、宗室、官员、士大夫的比例一一列出,事情就一清二楚了,造成经济崩溃的原因就是皇室、官员、士大夫的庄园占有了大量的耕地,却不用缴税,皇家财政无法支撑。在这其中,阉党固然难辞其咎,可是与大量的士大夫相比,阉党所占的比例非常有限,数量庞大的世家、豪强才是罪魁祸首。

杨修分析这件事的目的不是为阉党翻案,而是为了说明孙策为什么要夺取世家的土地,又为什么要建木学堂、本草堂,鼓励读书人从工、学医,但客观上却打了士大夫——尤其是党人——一记响亮的耳光。偏偏这些数字不是从宫中秘档里摘出来的,就是从地方数据而来——比如党人的大本营豫州,他在孙策身边做主簿时,正是孙策整治豫州世家的时候,大量的数据都经过他的手,件件有据可查,即使是推理也有据可依,让人无从反驳。

对这样的文章,仅仅讲道理是不够的,没有精确的数字,没有严密的计算和推理,你说得再漂亮也无法说服人。至于圣人,他根本不在乎。学而优则仕就是圣人之言,但杨修明确反对,用几个冷冰冰的数据就瓦解了这句话的正确性。

大汉能提供的官员职位有限,又有一大部分被质子、荫任所占,每年从太学生只能选一百人为郎,连三万太学生都安置不了,读书人越多越麻烦。让读书人去从工、学医,不仅能让他们自食其力,还能让他们有益民生,两全其美,比让他们一心做官强。

孔融已至不惑之年,与人论战无数,却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手。他在南山为生计犯愁了两三年,深感读书解决不了生存问题,要让他反对这样的观点,他自己都有点张不开口,底气不足。他明白了荀彧的用意,杨修已经不是当年洛阳那个高门公子,这是一个既精通圣人典籍,又有政务经验的英才,仓促上阵只能是自取其辱。

“文若,这次论战是谁的主意?”

“是谁的主意并不重要。”荀彧垂下了眼皮,避开了孔融的逼视。“重要的是如何论出点有用的东西来。文举兄,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吴王对论战的态度,我觉得这里面或有可以借鉴之处。”

孔融收回目光,微微颌首。“商人务实,唯利是图。兵家务实,事关生死。吴王以商人子积军功为诸侯,自然是务实的。不过道以虚实相依,俗人务实,圣人务虚。若非如此,圣人就不是尧舜孔孟,而是陶朱猗顿了。”

荀彧展颜而笑。“文举兄这些天在南山修史,收获颇丰,可喜可贺。”

孔融瞪了荀彧一眼,本打算骂他几句,话到嘴边,也忍不住笑了。他被朝中大臣排挤,送到南山修史,其实就是闲居。修史的,感悟更深。荀彧说他有收获,倒也不纯是调侃。

两人相对沉默,一时怅然。

祢衡翻看着文章,突然说了一句。“依我看,杨德祖虽然辞锋犀利,却也并非无隙可击。”

荀彧目光一闪,嘴角微挑。“正平有话,不妨直言当面。”

祢衡放下文章,轻哼了一声,眼神轻蔑。“杨德祖鼓吹吴王德政,却始终不提禅让,不是因为他心有朝廷,而是禅让与帝制相违。今日吴王施政优于天子,天子理当禅让于吴王,他日有人施政优于吴王,吴王也会禅让于人吗?与天命相比,施政固然更加务实,却也让更多人有了机会。他这么聪明的人,自然是知道后果的。既然不能自圆其说,只能避而不提。他不提,我们不妨提一提,以毒攻毒,看他如何应付。”

孔融愣了片刻,一拍大腿。“妙,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,妙不可言。”

荀彧笑而不语,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狡黠,还有一点欣慰。

……

杨修快步走出大门,及时扶住刚从牛车上下来的杨奇,惊讶不已。

“伯父,你怎么突然来了?有什么事,让人送个信,我去华阴就是了。”

杨奇仰起头,打量着曾经富丽奢华,如今却显然有些落魄的门阙,一声轻叹。“伤心秦汉经行处,宫阙万间做了土。几年不见,再回长安,念及此言,真是让人感怀啊。吴王虽是武人,却有一颗悲悯之心,难得,难得。”

杨修眨眨眼睛,陪着笑不说话。杨奇突然从老家华阴赶来,自然不会是为了发几句感慨,更不会是为了夸孙策几句。他刻意提起孙策的这句诗,自然是另有深意。

杨修请杨奇入府,在堂上入座。他虽是大将军长史,是这座大将军的代理主人,毕竟不是真正的主人,更不敢在杨奇面前以主人自居。他将主席空着,两人都坐了宾席,只是自己坐了东首,请杨奇坐西首尊位,既符合双方的官方身份,又不违背两人的私人身份。

杨奇很满意,抚着胡须,笑道:“数年不见,德祖已经长大成年了,少年得意,犹能不失家风,可喜可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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