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台柳(13 / 22)
然后缓步上堂,依礼参见了宰相,静候问话。
“你是那个会作诗的韩翃?”
韩翃站得远,杨国忠的声音又含混不清,加以帘后女人在尖声嬉笑,使得他越发不知所云,于是抗声上陈:“请宰相明示!”
“咄!”等他的话一出口,立即有个豪奴,横眉怒目地申斥,“这是何等所在,容得你大呼小叫!”
韩翃忍口气答道:“实在是我未曾听见宰相的话。”
“原来是个聋子。”帘后立即有人窃笑。
“看他模样,倒是风流体态,像个梨园子弟!”
韩翃勃然大怒,可再也忍不住了,兜头一揖,掉身就走,“嘿嘿”冷笑地,昂然直出相府。
自然,得罪了宰相,要想补缺是无望的了!出得相府,重新再想一想,多少年寒窗苦读,老母的期望,青青的鼓励,不都是为了今朝一官荣身,光大门楣吗?现在,却是逞一时意气,把自己的事业和亲人的希望,都击得粉碎了。这何以对老母和青青交代?
于是,韩翃深悔孟浪,上了马,忧思忡忡地往章台街而去,离家越近,心事越重,竟不知如何向青青说明经过。
一看他的脸色,和一步懒似一步的脚迹,柳青青心里就有数了。她不敢摆出关切的神态,却反开门见山地,为他开一条容易说话的路子:“想是不甚得意?不用难过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不是人力所能勉强的,你看开些!”
听得这样体贴的话,韩翃在安慰以外,激起更深的惭愧,刚要开口说话,飞羽匆匆奔上楼来,一脸惊奇的表情,喘着气说:“门口来了一位武官,说慕名来拜郎君。”
韩翃并无做武官的朋友,而且既说“慕名来拜”,自然是初交,只是一位武官慕他的文名,却真难得。他从飞羽手里接过名刺来看,大书三字:侯希逸。这个名字,从未听说过。见是不见?倒有些踌躇了。
就这时,柳青青已在催他了:“快下楼迎接去吧!”
这一说,便不容他再踌躇了,匆匆下楼,只见院中昂首站立着一位武官,生得十分异相——身高七尺,下丰上锐,加以肤色甚黑,站在那里,巍巍然如一座铁塔。
“是韩先生吗?”那人的声音极其洪亮,问讯一声,抢步上堂,行了军礼:“营州侯希逸,冒昧求见。”
“不敢,不敢!”韩翃赶紧还了礼,肃客上座——侯希逸不甚谦辞。坐定献茶,等飞羽退了下去,又问:“侯将军见访,不知有何赐教?”
“一介武夫,原是高攀不上的。不过,”侯希逸笑道,“我确是慕名而来。”
于是侯希逸自陈是一名裨将,镇守保定,隶属于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麾下。晋京公干,到相府投文,听说有位新科进士,顶撞了宰相,一怒而去,连官都不要做了。他佩服此人的骨气,打听到了姓名地址,离开相府,便来拜访。
竟是这样一重渊源!韩翃气血翻腾,心中充满了知遇之感,离座长揖,只是激动地连声答说:“多谢,多谢!”
侯希逸跳了起来,一把拉住他的手臂,把他纳入座位,一跷大拇指说:“常听说什么‘士可杀不可辱’,今天可叫我见着了。韩先生,你是条汉子!”
听了这样的赞许,韩翃觉得失官也是值得的。同时,对这位素昧平生,第一次见面的客人,有着异常亲切的感觉——这一来,可谈的话就多了。
“郎君!”飞羽在他们谈话的空隙中,翩然上堂,走到韩翃身边说道,“夫人有话,请郎君留侯将军小酌。”
“噢,噢!”韩翃顿然想起,“请夫人来见一见侯将军。”
他的话刚说完,屏后一声清脆的轻咳,接着环佩叮咚,香风微度,柳青青踏着极稳重的步伐出现了。
侯希逸虽是武官,却十分知礼,赶紧站到下方,垂手肃立,眼望着韩翃问道:“这便是尊夫人?”
“拙荆柳氏。”
“噢,柳夫人!”侯希逸迎面行礼。
“不敢当!”柳青青避开正面敛衽为礼,“辱蒙光降,荣幸得很。只是无以款待贵客,备得一杯水酒,聊表敬意。”
“多谢,多谢!希逸冒昧登门,不曾备得薄礼,反要叨扰,实在不好意思!”
“将军说哪里的话!仅是看得起外子,过蒙奖饰的这一番盛意,就叫人感激不尽了。”
“彼此,彼此!”侯希逸再一次抱拳谦谢。
“请宽坐。恕我失陪。”说完,柳青青退入屏后。
那侯希逸忽觉惘然若失,深深懊悔,没有能多看她一眼——一日之间,得见两位绝世美人,不能不说是平生难忘的一件事。但是,在相府中所见的虢国夫人,多说是国色无双,其实远不及这位韩夫人。
“将军!请坐。”
侯希逸微微一惊,就在这一惊之中,使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,而且不免内惭,赶紧收敛心神,尽力把脑中的柳青青的影子抛开。
不一会儿,飞羽率着惊鸿来陈设酒肴。侯希逸带来一名姓许的小校和四名兵丁,自然也要款待酒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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