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台柳(9 / 22)
“婚姻之事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万一令堂不允,便当如何?”
“我素蒙家母钟爱,绝无不允之理。”
“但恐有门户之见。”
这话说得韩翃一愣。他记起了母亲的嘱咐,婚配勿求貌美,幽娴贞静,能持家刻苦,便是佳妇。自然,门户相当是第一要紧之事,没来历、不清白的女子,无论如何要不得!
柳青青的来历谁知道?将来老母垂询,何词以答?韩翃想了又想,方始回答:“唯有力恳老母成全。”
这话出口,首先是柳青青脸色一变,然后李公原也收敛了笑容,质问着说:“君平,你打的什么主意?若想以妾媵视青青,那可不行!”
“我岂敢如此?”韩翃惶恐而又气愤地说,“大哥,你这话可太冤屈我了!”
“我并未冤屈你。是你自己的话,前后不符,既说‘素蒙钟爱,绝无不允之理’,何以我提到门户之见,你又说要‘力恳老母成全’?若是令堂峻拒,你拿青青怎么办?‘妾身未分明,何以拜姑嫜’,难道这两句诗你都没有念过吗?”
“大哥责备的是。”韩翃变得平静了,“刚才我一时未及深思。提到门户之见,我始记起家母的训诲。如果心存欺骗,我无须踌躇,在大哥面前,只说家母必会允许,而在家母面前,说青青是高门大族之女。这岂不是两面皆圆?然而,我韩翃不敢欺母,自然也不忍欺骗大哥你和青青,所以不得不作深思。”
这言辞和态度都是诚恳而又透彻,李公原相当满意,柳青青也暗暗心许。
“我想过了,很周到地想过了。”韩翃又说,“我有把握,必可说服家母,欣然许诺。”
“噢!”李公原深感兴趣地问,“你凭什么来说服令堂?”
“凭青青的人,一旦拜见家母,亦必蒙钟爱,这样,什么话便都好说了。此其一。”
“嗯,嗯。其二呢?”
“再凭大哥的这番高义大德。萍水相逢,结成知己,尚且错蒙如此厚待,岂有慈祥老母不能成全爱子之理?”
“对,对!”李公原跷一跷拇指,“君平,我很自豪,我的眼光不错,没有把你看走眼。你真正是个至诚君子。既如此说,我都放心了!”说着,站起身来,“且先散了,各自早早安置。我也要走了。”
“大哥,你怎么要走?”
“我怎么不走?不走睡在何处?”李公原笑道,“君平,你聪明的时候好聪明,糊涂起来,也糊涂得厉害!”
细想一想,可不是糊涂得厉害?青青已成了“韩夫人”,李公原怎能还留在韩夫人的院子里?
盛筵结束,宾客告辞,连李公原也带着爽朗的笑容离去了。然后,执役的佣工,领了赏封,各自散去。飞羽闩上了大门,一切归于清静。
然而,在章台街中的精舍里,没有一个人会感到酒阑灯暗、曲终人散的那种凄凉。
秋深了,这里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春意,特别是楼下北面的那间屋子,烨烨红烛,照着簇新的衾枕,枕上绣着五色鸳鸯,一针一线,当初曾绣出自分今生不可再得的梦想,不道这梦想居然实现了。
可不是梦?“君平!”双颊飞红、双眼欲流的柳青青皱着眉笑道,“怎么回事?我仿佛觉得有些恍恍惚惚的!”
“是太累了吧!”穿着第一次上身的墨绿锦袍的韩翃,急忙上前扶住了她。
她身子微微往后一仰,头靠着他的肩,然后闭上了眼,而嘴角笑意更浓。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。
“青青!”韩翃急促地喊了一声。
“嗯!”她的声音却是懒懒的。等了一会儿,不见动静,她睁眼问道:“你怎么又不说了?”
韩翃踌躇了半晌,歉意地笑道:“我不知道说什么好,我没有办法形容我心里的——”
“欢喜?”
“不只是欢喜,还有感激。”
“感激公原?”
“那自然。但是,更感激的是你。不,最感激的是上苍。若非上苍安排,叫我做梦也做不着这样的好梦。”
柳青青又闭上了眼,轻轻地吁口气,觉得舒畅极了!因为他说出了她心里的感觉。
“不过我也实在不安得很。”
“为什么?”她转身过来,惊诧地看着他。
“我觉得太委屈了你。”
“如何委屈了我?我自己倒想不出。”
“未成嘉礼,草草不恭。”
是的。这是个遗憾!未得老母之命,而且也没有人替他主婚,一切只得从权从简。然而,世上绝无十全十美的事,留着些缺陷,反倒是载福之道。她立即就想透彻了,同时也不以为那是个遗憾了。
“我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,只要韩君平把我看成结发夫妻就行了。”
“那还用说?咱们本来就是结发夫妻。”
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实话。但不知如何,意有未足。凝神静思,自觉不堪匹配。婚姻一事,旧家世族以及力图上进的清寒书生,都把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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