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(6 / 19)
工夫去作任何进一步的交谈。太子丹急需要做的事,是料理田光的身后,传命东宫舍人,为田光发丧,厚恤他的家属。
于是,以一介庶人的田光,身后的哀荣,过于士大夫。他在民间本是位极受尊敬的人物,现在复由东宫主持丧事,因此,田光之死成了燕市的一件大新闻,奔走相告,或来助役,或来哭奠,田家所住的那条街上,素车白马,终日不绝。
但是田光之死,在燕市也成了一个难解的谜。何以太子丹突然亲临田家访问?何以田光奉召入东宫的第二天便饮剑自刎?何以太子丹亲自为田光料理身后,并且抚尸痛哭,哀伤逾恒?这些都是燕市的人所百思不解的。
因此,田光出殡下葬的那天,来执绋的人特别多,一半是为了向这位可敬的老人致最后的敬礼,一半却是为了好奇,想从太子丹的表情中,解答存在他们心中的疑团。
出殡的那天,刚在一夜大雨以后,清晨灰黯的天空,还飘着密密的牛毛雨,加上刺骨砭肤的西风,实在是个宜于躲在屋子里的天气。但是早就准备来送殡的人,十之八九还是一大早就来了。
灵车在泥泞的道路中,艰难地行进着。执绋的人,以太子丹为首,荆轲其次,踩着泥浆,吃力地护持灵车。凄凉的挽歌,前后递相应和。在歌声消歇时,听不到一丝人语,只有发自泥浆中的叽吱叽吱的车轮和足步声,以及嘤嘤的啜泣声——偶尔有人因抽噎难忍,不自觉地哀声长号,像把刀样刮在心头,真个可以叫人魂飞魄散。
太子丹清俊的脸完全变了样,脸色灰败,双眼通红,颊上纵横的水渍,连他自已都分不清,那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但是,荆轲不同。他原来就是个喜怒哀乐不形于颜色的人,这一天,更由于过度的悲痛,使得情感麻木了,因此,他的脸上除了茫然以外,别无表情。
正午时分到了墓地,棺椁下葬,太子丹亲手将田光用来自刎的那把铜剑,放入墓中,然后铲下第一铲土。执绋的人一齐动手,很快地堆成一抔黄土——植碑封识是以后的事;等田光的家人,向吊客们一一磕头致了谢,初步的葬礼,便算是完成了。
于是东宫舍人启禀太子:“请命驾还宫。”
“噢。”太子丹定一定神,抬眼张望,找到荆轲,走近他身边说,“荆卿!与我同车,如何?”
“嗯,嗯!”荆轲从迷惘中省醒,觉得绝难就此舍田光而去,因而答道,“多谢太子。请先回宫。我还要陪伴田先生。”
“人死不可复生,何况幽明异路。”太子丹伸手抚着他的背,用低沉而充满了无限关切的声音说,“我要用你劝我的话来劝你,请你节哀,镇静自处,以成田先生的遗志。”
“是。田先生的遗志,我决不敢忘。”荆轲神情肃穆地答。
“那么,走吧!”
这实在是件难事。他无可奈何地说:“我心里乱极了。太子,请容我在田先生墓前,静静地想一想。”
太子丹决不愿做任何拂逆荆轲的意思的举动,既然他如此坚持,便不敢勉强,只问:“然则何日顾我深谈?”
“我在旅舍待命。”
“好极了!不过‘待命’二字,忒嫌言重。明天一早,我来奉访。”
“不,不!”荆轲赶紧辞谢,“太子切莫如此。太子的身份,不宜轻出,惊扰民间,非爱护黎庶之道。”
“责备得是。那么,明天上午我派车来接你。”
“是。”荆轲躬身应诺。
太子丹回宫了,送葬的人也都纷纷离去了,只剩下高渐离陪伴着荆轲。
他们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中,已结下了极深的友谊。在感情上,荆轲也许对武平更来得亲厚些;但是,在理智上,他不能不认为高渐离是个更能了解他,并且可共心腹的朋友。
从田光死后,这是高渐离第一次得到一个与荆轲谈话的机会。“真想不到!”他黯然地说,“田先生就这样说走就走了!”
“唉!”荆轲报以长叹,望着高渐离嘴唇翕动,仿佛有话要说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心中也存着大疑团的高渐离,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外间对田先生的自刎,猜测纷纭。荆兄,你可曾听到?”
“外间的传说我不关心。”荆轲捏紧了手,用力挥一挥,“我只关心我自己。”
这话的意思,决不可照字面去解释的。高渐离深知他说话常用独特的语法来表示他的与众不同的见解,所以只投以一个期待的眼色,别无反应。
果然,荆轲又接着说了:“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仔肩,过于沉重,不知何以报答一死一生?”
“一死自是指田先生,一生呢?太子?”
“是的。”荆轲凝望着不远之处田光的墓地说,“田先生为了激励我,不惜捐躯。然而——唉!”他本想说,田光之死是不必要的。但话到口边,忽又咽住。以一声长叹,寄托无限的无奈。
高渐离完全无法想象,何以田光为了激励荆轲,必须捐躯?不过他已猜到,太子丹那样礼遇荆轲,必是出于田光的全力保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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