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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(13 / 2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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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她耳边,“如今,只好与太子夫人商议。”

与太子夫人商议没有用。太子夫人不见得会赞成,更谈不到为她做主。夷姞心里这样在想,一时却不便说给季子听,“回去吧!”她说。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。

于是季子收拾衣包,先出去叫人套车,接着,夷姞也出了她那间私室,看见荆轲还在那里等着。

彼此对看了一眼,却都把头转向门外,都在注意季子,等她走远了,荆轲搓着手说:“我不安得很,不知说错了什么话,惹得公主伤心?”

是真的不知道,还是假的不知道?夷姞心想,此时不必多说,等想通了要好好跟他谈一谈,因而答非所问地说:“这一两天,我还要来!”手一指池中:“把那里布置起来。”

“是。”荆轲问道,“哪一天来?我好恭候。”

“你这两天要进城?”

荆轲点点头微笑着说:“一直懒懒地不想动,该好好做些事了。我想在这两天把督亢的地图弄好了它。”

她不来,他不做事;她要来了,他也有事了。这是什么意思?是故意躲避吗?不会的。夷姞定神想了一下,恍然大悟,但也不敢自信自己的看法,必无错误。荆轲自己也觉得有加以解释的必要,他坦率地说出他的心情:“一直惦念着公主,心里总像有件事放不下,现在好了,我死心塌地了,该干什么干什么,不能再耽误了!”

没有比这番话更能给夷姞以较多的安慰。她觉得一颗心轻飘飘地飞出去了,恨不得立刻到东宫跟哥哥去说:“你的看法,完全错了!对荆轲,我不是你的障碍,我是你的助力。”

“公主!”荆轲已注意到了她的表情,索性把保留着的一句话,也说了给她听,“刚才我一个人在扪心自问,太子是有求于我的,公主是无求于我的,唯其无求,所以我对公主更有受恩深重,无以为报的恐惧。我不得已要请教公主,我能为公主做些什么?”

听了这番话,夷姞立刻在心里回答:“那么,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?”这回答也是自问,而且也不难得到答案,她要在这段有限的时光中,给他最大的安慰,最大的荣耀,让他感到一生中经历了最好的一段日子。

于是,她的决心在此一刻形成并且凝固了。

“你不要这样说!”她激动地看着荆轲,“你我的相遇是天意,一切都在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了,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做主的。”

“公主……”

“不要叫我公主。”夷姞打断了他的话,声音很大,也很坚决,“你应该忘了我的身份。你记着,我也是一个女人,喜怒哀乐,与人无异。不幸的是,我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身份,照我哥哥的想法,我应该抑制我的感情,说是为燕国的少女做个榜样!难道顺乎感情,自然而然的行事,便不足为法么?我不相信!从此刻起,至少是在你面前,我要抛掉我的特殊的身份。连我自己都要忘了我是个公主,我希望,不,是要求,要求你也忘了我是个公主。”

话刚说完,季子也来了,夷姞怀着相当痛快的心情,上车回城。留下荆轲一个人在晚风中出神。

不过半天的工夫,在感觉中倒像过了半辈子——不是觉得日子难过,而是这半天的经历,抵得过半生的成就。荆轲自以为是一个可以忘情的人,此刻才知道,那实在是不懂得什么叫情!

现在,他懂了。世间的一切,最渺茫空洞的是个“情”字,而最实实在在的也莫过于一个“情”字!它不知何由而起,潜生暗滋,浑然不觉,一旦感觉到了,便难摆脱——自以为可以摆脱的,还不是真情,深情,像现在夷姞的情,他不但不想枉抛心力去企求摆脱,而且他是甘愿受其束缚的,只因为这一份无影无声却又无处不在的情,越咀嚼、越有味!

人生到此,已尽够了!荆轲一个人欣欣然地消磨了一个黄昏,小饮陶然,趁着薄醉,极恬适地入于梦乡。

而这一夜的夷姞,却兴奋得无法入梦!

对着馥郁的兰膏明灯,她不知盘算过多少回的心事了。此志已决,不可动摇。费思量的是如何做法。是先跟嫂嫂商议,还是先跟荆轲道破?照道理说,自然先禀兄嫂,却又怕一起头便遭受挫折,以后要挽回便很难了。如果先向荆轲示意,等木已成舟,便不怕任何人的反对,但似乎羞于启齿,而且于礼不合,得罪了兄嫂也不妥。这两种方法,各有利弊,因为出入甚大,所以想来想去委决不下。

忽然,门上剥啄两下,她知道必是季子叩门,说了句:“进来!”

进来的果然是季子,睡眼惺忪,右颊一团红晕,显然是睡而复起的。

“公主怎的还不睡?我都一觉睡醒了。安置吧!”

“睡不着。”夷姞正想找个人谈谈,季子来得凑巧,她拍一拍身边的席子说,“你过来,我有事跟你商议。”

商议什么?季子看一看,想一想,旋即明白,关上了门在夷姞身旁坐下。

“你看荆先生如何?”

“是——”季子在许多称颂男子的话中挑了一句,“是第一流人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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