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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(23 / 2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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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日使车莅止耳。”但诗虽有了,当时未寄,正好附在一起。

十日辛苦,羽琌山馆料理得已复旧观,可容一家安居了,三层高阁,整日凝眸,从京师想到扬州,又从扬州想到西湖,自顾生平,不能不承认,除了文字以外,可说一事无成。余生无几,是浪掷于灯红酒绿之间,换得几首回肠荡气的艳词呢?还是着意名山事业?

当然是选择后者,但这一来就不必想象什么红袖添香,而扬州女儿亦当置之度外,转念到此,自不免难以割舍,不过他的决心还是下了。他觉得此意不可不使魏仲英了解,因而写了四首诗明志:

万绿无人嘒一蝉,三层阁子俯秋烟。

安排写集三千卷,料理看山五十年。

这首诗的起句,他自己觉得很得意,蝉鸣谓之嘒,此蝉又是寒蝉。潘岳《秋兴赋》:“蝉嘒嘒以寒吟兮。”陆机《拟明月皎夜光》诗:“翻翻归雁集,嘒嘒寒蝉鸣。”《说文》又解嘒为小声,引《诗经》“嘒彼小星”为证,万绿丛中,寒蝉独鸣,其声虽小,但却是唯我独尊。第二首是:

男儿解读韩愈诗,女儿好读姜夔词。

一家倘许圆鸥梦,昼课男儿夜女儿。

鸥梦是指近时名士郭频伽送他的一幅《鸥梦图》,取温庭筠诗意:“不见水云应有梦,偶随鸥鹭便成家。”鸥梦得圆,便是归隐得遂,看山删文,闭门课子,余生亦自可乐。

第三首是有人售田,只得数亩,但却是水旱不荒的良田,龚定庵决定买了下来。

倘容我老半锄边,不要公卿寄俸钱。

一事避君君匿笑,刘郎才气亦求田。

他不但想归农,甚至认为屠钓亦可谋生:

随身百轴字平安,身世无如屠钓宽。

耻学赵家臣宰例,归来香火乞祠官。

赵家是指宋朝,那时的大臣失势,放归田里,照例可以请求管理一处道观,称为“提举”;苏东坡便有一个“提举成都玉局观”的衔头。

寄出这四首诗以后,九月十五一大早,上船北行,口占一绝:

“连宵灯火宴秋堂,绝色秋花各断肠。

又被北山猿鹤笑,五更浓挂一帆霜。”

在扬州亦是诗先人到,魏仲英看到他那四首诗,问了一句话:“是由衷之言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前两天遇见小云,还问起你,现在当然不必提了。”

“这,”龚定庵觉得应该有个交代,踌躇着说,“我作两首诗送她,你看如何?”

“实在可以不必。”魏仲英笑道,“不过你作诗,我总赞成,至少我可以看看。”

“这样,我作出来再看,看能不能送出去。”

龚定庵略略构思,一挥而就:

豆蔻芳温启瓠犀,伤心前度语重提。

牡丹绝色三春暖,岂是梅花处士妻?

“这可以。你现在要归隐了,不能让她荆钗布裙,亲操井臼。”

于是龚定庵再写第二首:

对人才调若飞仙,词令聪华四座传。

撑住南朝金粉气,未须料理五湖船。

“诗是好诗。”魏仲英说,“以飞仙来形容小云海阔天空的词令,妙得很。不过后面两句劝她不必急于从良,很不妥当。我看只送前面那一首吧。”

“也好!”

“良朋爱我,夫复何言?”龚定庵拱拱手说。

“不过,有一个手卷要请你题一题。”

“好。是什么手卷?”

“殉难忠臣的遗孀,有本诗集,名为《断钗吟》,这个卷子画的就是《断钗吟图》。”

“这位殉难的忠臣是谁?”

“常州有个汤大奎,你听说过没有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汤大奎是——”

汤大奎是常州人,乾隆二十八年进士,仕途不利,二十年后,还只是福建的一名知县,派到台湾凤山,乾隆五十一年,任满等待后任来接收时,林爽文在彰化起事,同党曾伯达起而响应,南窜凤山。

汤大奎守土有责,亲率僚属,招募乡勇,日夜防御。凤山没有城,只有三尺高的一圈土墙,乱民破北门冲入县衙门,汤大奎朝服坐在大堂上,乱民拥到,仗剑抵御,乱刀交下,身首异处。长子随父在任,事先将汤大奎的文稿托亲戚带走,避入民间,此时为了保护老父,同时遇害。

噩耗到达常州时,汤夫人正在梳妆,一惊摔断了玉钗,因而将她的诗稿题名为《断钗吟》。汤大奎的次子叫汤雨生,由于汤大奎追赠云骑尉,这是个世袭罔替的职务,所以汤雨生虽读书而未应考,当了武官,现任总兵,请人画了一幅《断钗吟图》,遍请名家题咏。由于魏仲英的介绍,汤雨生特地宴请龚定庵,细说汤大奎殉难的经过,龚定庵即席为他题了一阕《水龙吟》:

虎头燕颔书生,相逢细把家门说。乾隆丙午,鲸波不靖,凤山围急。愤气成神,大招不反,东瀛荡坼。便璇闺夜闭,影形相吊,髽子矮,秋灯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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