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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龙 第22节(5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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准”字批下来,别人还未怎么样,倒打得漓江三家措手不及。所谓乞赦不过是个要挟,三家本抱着漫天要价的打算,等着朝廷就地还钱,岂料年轻的帝王冲动行事,竟然真就免了一年钱粮,宁可吃闷亏也不肯低头。三家聚头一商量,觉得眼前的便宜不妨一捡,等国库入不敷出的时候,自然叫皇帝知道其中的厉害。九邦大小世家无数,这三家带头倒逼皇权占了便宜,其他人未免也暗生觊觎,想要效仿。一时间有人担忧有人暗喜,有人惶惧有人蠢蠢欲动,朝野上下俱静,只等着看皇帝如何收场。众人心思各异,容胤只作不知,若无其事的令枢密院重做了预算,照旧治河。

四月五月云淡风轻的过去,进了六月,一年过半,枢密院便觉得有些吃紧了。往年漓江三家缴上来的税都拿来贴补治河,如今缺了这笔进项,就得从别处腾挪,一来二去几处款项没有着落,枢密院只得请旨拖延几日。容胤知道枢密院不好过,当即温言安抚,准了延期。这仿佛是一个不详的预兆,是帝王凛然威仪被臣子冒犯的一个开始,九邦万众瞩目,都看到原来三家联手,就可以问鼎天子之尊。一时间朝野人心浮动,议论纷纷,逼得尚书台左丞刘盈不得不出面站位,带领一众世家高调效忠,力保容胤大位安稳。

治河延期拨款的消息传到漓江,宛如往火药桶里扔了个炮仗,霎时就炸开了花。三家拒税,朝廷无力掏钱治河的消息早就在民间流传,众役夫或是水患失地的流民,或是贫寒的穷苦人家,拖家带口在此地出力,都指望着五年后攒笔银钱可以安家。一旦朝廷停工,就是断了众人的生路。大家一年辛苦到头,税都没少交,岂料都进了云周隆三家的腰包,后果却要众人自己承担。这一下群情激愤,民怨沸腾,几乎是一夜之间,各地都有人揭竿而起,举起大旗带领愤怒的人群向三家问罪。

这一次震荡被后世称义,以云隆周三家的衰落为标志,预示着古老皇朝终于进入中央集权的新时代。隆氏首当其冲,十几万役夫在郡望内声势浩大的张扬起来,隆裕亭几乎吓死,连忙就近联系周氏派兵相救。岂料连环套环环皆套,周氏早先一步被隆氏套死。原来周氏境内已经全民皆桑,产出的蚕丝虽然粗硬,价格却低廉,连寻常百姓都承担得起。漓江治河役夫十几万,工钱又给得高,众人手头活络了,都愿意买块漂亮的丝绸给家里妻女添衣。今年因着乞赦,朝廷没有收丝,大批的下等蚕丝缫出来,有钱人不屑一顾,就全靠着治河役夫购买。现下这样一闹,周氏的丝绸就全砸在了手里。周氏百姓几年前就弃耕从桑,吃粮全靠卖丝得利,丝卖不出去,一家老小全都得饿死,还不等治河的役夫们闹起来,周氏郡望内已经自己先开了锅。

眨眼间一条大河就寸寸沸腾,沿岸民众尽举义旗,向三家问罪。郡望里都是世家自治的,一家不过万余民兵,怎么顶得住百姓的汪洋大海?周隆两家见势不好,当即共同上奏,深刻向皇帝承认了错误,表示头年税银早就齐备,如今境内盗贼繁多,恐怕有失,请天子赶紧派人下来收银,顺路帮忙把流民镇压一下。他们之前挟恃逼迫帝王,现下知道这一笔帐必要算清,只得硬着头皮叫长子亲自捧本上奏,给皇帝送人出气。

两家长子在朝中位高权重,已经多少年不曾跪拜人前,如今却不得不素衣免冠,大礼拜倒在御书房外向天子请罪。这两人早做好了沉重的心理准备,知道这一回皇帝非把他们脸皮撕地上蹭几个来回不可,岂料奏本刚递进去没一会儿,侍墨参政就捧盘送了出来,打开只见朱砂如血,御笔亲书,批了个“准”字。

两个“准”字一出,满朝文武皆尽胆寒。

明眼人此时都看了出来,所谓治河,从一开始就是个连环套。先是大力扶植,利诱周氏弃耕从桑,让他们全赖贩丝为生。骊原产丝粗劣,只能贩售给百姓或军用,皇帝便派了大批流民在隆氏郡望定居,沿江大兴商业,作了周氏的售丝的下游。这一路货走货来,全靠沅江云氏的港口吞吐,硬生生造了条生产——流通——销售的商业链出来,把三家绑死在一条河上,只要其中任意一环被朝廷掐住,就没人能独活。

更可怕的是,这陷阱如今明晃晃摆在眼前,却逼着人眼睁睁往下跳。

这次民乱,两家都翻了天,云氏却封了郡望逃得一劫,是因为海路未尽通,港口还不成气候。等过几年云氏成了南来北往的枢纽,就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。周隆两家已经绑死,云氏还有机会脱身,大可以封了海港,保持郡望独立。可云氏是产丝大郡,贩货进出若走别人家港口,每年光租港就不知道要扔进去多少钱,何况港口厚利,纵使云安平下令禁港,也自有人万般规劝,贪图一分厚利。漓江沿岸繁盛已显,真金白银的在眼前摆着,就算家主下令抵制,也难保家族里其他人不动心。皇帝已经给铺好了路子,顺之便家族繁盛,逆行则万人阻拦,纵使知道如此一来经济命脉全交到了朝廷手里,也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被皇帝牵着鼻子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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